快新,不二越,双教主,奈杀,执冷,亦鹤,小凡高,南北双一,闲泽,纬钧,石郭,不拆可逆。

【钤堃】横云(上)

夏熙和:

与真人无关


本来想写RPS但觉得用真人名字耻度太高,还是用剧里的吧


娱乐圈paro


七年之痒+分手复合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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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戏定在春节过后开拍,新换的经纪人三十来岁,算不得个中老手,不过混迹娱乐圈的年岁稍长他些,多少懂得拿捏观众的好奇心。事先营销号放出的消息半真半假,又故意放了张与这个角色风格迥异的照片,引得一众网友褒贬不一热火朝天,小半个月后才勉为其难放出一张试戏的现场照。


 


角度有些刁钻,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米白色棉质T恤和卡其色五分裤,侧身对着镜头,大约接近曝光的烈日太过刺眼,所以他稍稍眯起了眼睛,以手挡在额前。


 


“你拍的?”仲堃仪划拉着微博里营销号放出来的照片,屏幕上的人眉清目朗身形修长,圆脸搭配着清秀的五官,浅笑时俨然一副少年模样。


 


“这个角色的定位毕竟是个大学生,你今年都已经30了,免不得有人说些什么。我先让他们放了你两年前演单亲爸爸的时候那个胡子拉碴的剧照,等讨论得差不多了再放这一张,大家接受度会高点。”


 


仲堃仪嗯了一声,又小声补充一句:“照片拍得不错。”


 


经纪人手指翻飞的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朝他点了点头。


 


他大拇指一滑,继续刷着下面的评论。


 


——都说了我们方方土之前是故意扮糙,收拾一下果然还是嫩得掐出水


 


——仲老师美颜盛世


 


——就一张侧脸照能看出来什么,30岁的人了,非跟小鲜肉抢资源有意思么


 


——呦呵,某家抢不到就来我们这儿找存在感?真有意思


 


——圆脸就是显小,我仲老师可是正儿八经的童颜,这颜值演个大学生不带怕的


 


……


 


这才几年,原来他都已经不算小鲜肉了。


 


看着评论区里依旧风生水起的讨论,已过而立之年的仲堃仪极轻的笑了一声,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30岁在演艺圈将好是个不尴不尬的年纪。继续演年轻人,身上多少已经沾染岁月打磨的成熟痕迹;可如果要演些颇具挑战的角色,他却又偏生长了一张极为显小的娃娃脸。


 


他自然是有资源,却也不是什么戏都敢接,斟酌挑选剧本时也明白不能太过自我,艺人该有的曝光率不能降低,更何况,他还需要用新剧来为专辑和新单曲造势。


 


新戏是个热IP,双男主,戏码挺俗套,无非纨绔子弟一夕之间突逢巨变流落街头,偶遇怀才不遇的小画家好心收留,后来助他查清案情东山再起,二人性格一冷一热,同居日常与商战剧情的推进又控制得恰到好处,倒是吸引了不少读者。开拍之前就凭借各路粉丝剪辑的剧情向视频赚足了噱头。


 


营销号的诸多猜测中更是有意暗指时下大火的当红小生,这里面自然不乏经济公司的手笔刻意为之,毕竟,热度总归还是需要炒,半真不假的消息也不必担心被坐实成造谣。


 


网络上一时议论纷纷,论坛微博各种小道消息纷至沓来。


 


年底时官微终于放话,电视剧定在三月份开拍,主演之一是仲堃仪,另一位暂时待定。


 


年关一过,仲堃仪回公司录新歌的demo。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暖气里窝的久了,仲堃仪自然习惯穿得少些,一回南方没缓过劲,直接脱了外套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经纪人明天才上班,他自己点了份外卖,趁着等待的功夫抱着衣服到浴室洗澡。


 


穿着厚睡衣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仲堃仪倒也不觉冷,走到屏幕伸手打开电视,然后坐在沙发上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顿口感和味道都很一般的晚饭。


 


大抵是赶路真的太累,洗漱过后他迷迷糊糊掀开被子在宿舍里睡下,半夜冻醒时才觉被子薄得有些不耐寒,匆忙爬起来给床上添了一块毛毯,又摸索着从床柜抽屉里翻出了空调遥控,这才重新躺下。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夜里难免受了点寒,第二天哑着嗓子在录音室里录歌,音色格外低沉沙哑,听得调音师直皱眉。


 


这样不行,你过两天再录吧。调音师摇头摘下耳机,抬眸时见仲堃仪脸色有些发白,顿时又忍不住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你下个月才去剧组那边,这首歌你学得挺快,耽误两天也没关系。


 


纵然觉得这样不合适,继续留下来也无法完成录制,仲堃仪半鞠躬表了歉意,又连说几声不好意思,才披上外套出了门。


 


回到宿舍时经纪人已经把剧本放到门口的信箱里,他捏着尚且一沓飘着油墨气息的A4纸,指尖摩挲而下时却发现指腹蹭了几抹黑色的痕迹,想来大概是打印机出了故障温度不够,未把纸上的墨水烤干。


 


难办是不难办,却是真的不好洗,仲堃仪打了一手肥皂泡搓了半天,却还是被在清水冲洗后看到手上几抹堪堪被洗成深灰的痕迹。


 


手还没有擦,手机却先响了,仲堃仪匆忙将双手往衣服上一抹,疾步走到客厅捞起茶几上震动的手机,骨节分明的五指将好扣住机身,仲堃仪却在眼神瞥见屏幕上公孙钤三个字神色一顿,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公孙钤……


 


公、孙、钤


 


他几乎是带着一丝颤抖滑到接听键,对方温和的语气隔着失真的音波,却又熟悉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喂,是我。


 


嗯,怎么了。他竭力平静的开口,却发觉原本就喑哑的声音里搀着潮湿的水意,那些深刻的思念顷刻间如潮水涌来,似乎马上就要顺着刺痛的喉口宣之于外。


 


最近还好吗?哪怕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异样,公孙钤还是选了一句最稳妥的开场。


 


挺好的。仲堃仪迅速答了话,而后却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欲盖弥彰,好不好又怎样,跟公孙钤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们已经分手了。


 


仲堃仪捏紧手机,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微微发抖,他压低声音,却已经不再打算故作平静,一字一句的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挂了。


 


等一下。


 


嗯?


 


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下个月见。


 


沉默良久,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就好像曾经热恋时深夜在剧组拨通的电话,两人都因为害怕打扰到别人所以不敢大声说话,于是就这样开着扬声,在静默的黑夜中聆听对方的呼吸。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半年?一年?


 


仲堃仪想不起来,似乎日渐忙碌的工作里连见面都成奢侈,二人戏路不同鲜少能有合作的机会,收工太晚累得连洗澡都不想动弹,更何况是在凌晨一两点拨过去一个电话?


 


即便不怕打扰别人,也怕扰了对方清梦。


 


……


 


下个月是新戏开机,公孙钤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看来另外一位男主最终没有花落别家,还如此凑巧落到了他前男友身上。


 


个中缘由他自然想得明白,上个月分手之后一起出席某品牌发布会,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合照时公孙钤主动搭上肩膀还被仲堃仪不着痕迹的推开,那一瞬间被不少眼尖的记者拍下,放出视频借机大肆宣扬两人不合。


 


为了彻底粉碎之前的不合传闻,公司大约从中运作了一番,之前两人的关系虽未公开但其实大家多少也都心知肚明,这次故意压着消息没有事先告诉他,看来是铁了心打算等到开机仪式的时候再公布。


 


不料先按耐不住透露给他的,居然是公孙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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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娱乐圈都知道这里头水深,可是仲堃仪知道,公孙钤不一样。


 


这人活得太通透,知世故却又不世故,擅迎合却又不让步,在这水深火热里依旧不染纤尘。


 


仲堃仪只能叹一句得天独厚,父母业内人不缺资源,公孙钤自身条件又优渥,几乎红得顺理成章。非但如此,他连长相都应了那句君子端方,生来霁月清风一双眼,不染半分人间烟火气,自小练舞的小公子又极为注重仪态,一举手一投足都克制得不像圈里人。


 


最开始在一起时仲堃仪说人情练达总归会吃得开些,公孙钤闻言却只是笑着摇头,把剥好的橘子分成两半递到他手里。


 


“这样就挺好,再说我也不需要那么吃得开。”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他这样出色的家境和外貌,想来是不必忧心这些事,公孙钤字里行间云淡风轻,反而衬得他过于精明。


 


这圈子当然自有它诱人的地方,熬出头来之后便是声色犬马、名利双收,熬不出来就各有各的活法。当然还有个别心理素质差的,最后疯了傻了跳楼自杀的,也不算太稀罕,连报纸版面都占不上几行字。


 


名气这东西说不准,有些人生来就有,有些人拼死也无,这圈子并不存在所谓公平。仲堃仪这些年里人情场风月场各走几遭,早已学会藏起性情收敛天真,从容不迫逐一应对。


 


故而仲堃仪多少有些不一样,他在意公孙钤不甚在意的那些,他会留意每条微博的评论转发点赞数,偶尔经纪人没有安排让他自己发微博的时候便会举着手机问对方,哪张好些,公孙钤抬起头笑吟吟的看他,说都好。


 


仲堃仪咬着嘴唇,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驳,都好这两个字看似敷衍,公孙钤说得却并不敷衍,抬眸看他的眼神里透彻如水,目光温和。


 


他蓦然陷进对方眼波里溢出的温柔水色,沉溺其中忘了呼吸。


 


“公孙,你演戏时也会这么看人吗?”他坐在公孙钤旁边,身子往后挪了挪,盘起腿,整个人都窝在沙发上,高大的身形缩成一团。


 


“不会。”公孙钤合上手里的杂志,封面上的仲堃仪站在今年冬款的驼色排扣大衣,单手插在口袋里。


 


“我又不喜欢她们。”公孙钤伸手抚平书页,封面上的人勾着嘴角,眼眸弯弯笑得灿烂,仿佛能映亮身后皑皑白雪。


 


公孙钤却不觉冷,冬日暖阳把仲堃仪浅褐色的瞳仁映上一抹鎏金,暖意融融。


 


这话说得很是受用,然而仲堃仪是谁,他在娱乐圈里独自打拼沉浮数载,并非情窦初开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能轻易被这么一句情话苏到。


 


“那剧本要求你喜欢的时候你怎么演。”仲堃仪略微侧过身子,歪着头看他,笑得有些狡猾。


 


“这样。”公孙钤仍旧看着他,目光与刚才别无二致,却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当时仲堃仪也没想明白。


 


后来他才终于明白,那两种眼神不过是喜欢和假装喜欢的区别罢了,在镜头下其实不明显。


 


在久经人事的仲堃仪眼里,那点区别却是再明显不过。


 


……


 


仲堃仪松开刚才叠握着的双手,略微从混沌的回忆里挣脱出来,茶几上躺着的手机孤零零的,如镜面一般的屏幕正暗着,倒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


 


这又算什么呢,他想,这一切顿时没了意义。特意提前回公司录歌,立马接了新戏试图避开跟公孙钤见面的可能,如今看来,仲堃仪却觉得自己这些行为幼稚得像个笑话。


 


他捧着凉透的半杯水灌进嘴里,任由冰冷的液体滑过口腔,而后整个人身子一歪躺倒在沙发上,举着翻开一页剧本的横在眼前。


 


没有暖气的房间渗着寒意,沙发上也没有毯子,仲堃仪缩了缩。只好伸手捞了个抱枕搂进怀里,上午录歌一共就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也不并不觉得累,打算先趁着无事先熟悉一下剧本。


 


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也不必纠结,拍戏也好,合作也好,横竖都是工作需要,在这一点上说服自己,对仲堃仪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在让他尝到恋爱中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后,又重新把时空沙漏倒放,他和公孙钤发生过的一切都被拨回原点。


 


他们不过是回到最开始的状态罢了,也没什么,仲堃仪想。


 


他们本就不一样,公孙钤清隽淡雅气质如兰,君子端方彬彬有礼,圈内人都说他高岭之花不可攀;仲堃仪浓墨重彩锋芒毕露,纵横捭阖进退有度,自有种世事洞明的伶俐聪慧。


 


他们一开始合作也曾有人在微博上感慨名字相合,恰好一乾一坤,倒是应了天时地利四字。


 


仲堃仪不信这些,心里却少不得好奇他人如何评价,直至刷到某条微博上乾坤大法好的几张图时却蓦地红了脸。


 


他不是初入演艺圈,之前配合新剧宣传也会有CP相关图文,只是这人换成了公孙钤,莫名让他心里生出几丝几不可查的窃喜来。


 


他自然是知道公孙钤的,出道比他早,模样俊俏却不风流,谦逊有礼却不刻意,精光内蕴少年盛名,在娱乐圈中地位举足轻重。


 


这样一个人,在他看来,多少是有些特别的。


 


他明明与自己同处这浮华耀眼的娱乐圈里,自身却又好似天然隔开一道透明的屏障,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仲堃仪想与他比肩而立。


 


公孙钤是他进入这个圈子里以来,唯一一个想要与之比肩的人。


 


回想起来,竟不知这究竟是劫是缘。


 


仲堃仪朝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字叹了口气,将揉皱的剧本放回茶几上,翻身坐了起来,拿着电热壶走到厨房里接了一壶水。


 


他觉得冷,抱枕捂不热的地方,温水总能浇热,取暖的方法那么多,何必贪恋公孙钤偶尔才能给到的拥抱。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了,他并不是耽于回忆的性格。


 


    ……


 


拖了两天感冒总算好了个七七八八,录完歌得了半天休息时间,仲堃仪打算出去逛逛顺路到超市里添点日用品和小零食。


 


虽说孟春之后草木复生,二月底的天气还算不上暖和,他感冒刚好有些畏寒,在穿衣镜前拢好围巾还不忘拉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确认把自己裹严实后才堪堪挪动脚步出门。


 


经纪人拿着两个手机走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他说这套衣服街拍可能会不好看。新戏快要开机,微博少不得要发各种路透,而这些照片一大部分都是出自经纪人之手,否则一个这么细碎仓促的行程,怎么会刚好被蹲到。


 


两三点的华润万家人并不算多,仲堃仪听着经纪人说起第二天的海报拍摄安排,一边点头一边伸手从置物架上取下一盒牛奶放进购物车。


 


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的仲堃仪一瞬恍惚,扣着把手的力度略微一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他猛然记起自己似乎不爱这种口味寡淡的纯牛奶,偏头扫了一眼才发觉已经走过那排货架。


 


仲堃仪抬手取下旁边一排货架上陈列的各色水果汁,顾不得樱桃草莓柠檬一股脑儿放进购物车里,任由五彩缤纷的包装将乳白色的纸质牛奶盒彻底淹没,这才觉得满意似的,翻掌一推,抓着购物车上的横杆继续往前走。


 


圈里分分合合经纪人见得多,对之前他和公孙钤的事情略有耳闻但却难辨真假,此刻多瞧了仲堃仪一眼,目光里却是带着三分了然。


 


这一行里混久了,谁不是个顶个的人精?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他没心思八卦仲堃仪之前似是而非的情史,也不打算触个眉头惹人不快。


 


只是平日里见多了仲堃仪的沉稳持重条理分明,此刻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和举动里倒透出几分纯粹与天真,就连眼底那一抹不屑都格外自然,毫不矫饰。


 


“怎么?这是要凑齐七种颜色召唤神龙啊。”他瞧着购物车里横七竖八的几瓶果汁打趣道,“是不是还缺个蓝莓的。”


 


“不要蓝色。”仲堃仪撇了下嘴,昂首阔步走向左侧的零食区。


 


落后两步的经纪人愣了一下,未尝细想,两人便已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他在心里默默槽一句腿长步子还迈那么大,匆忙快步跟上前去。


 


一路下来倒是拍了几张不错的照片,他忙着与发布路透的营销号沟通相关事宜,便让仲堃仪自己提着东西先回公司宿舍早点休息,第二天早起去海边取景拍摄新专辑的宣传海报。


 


他嗯嗯哦哦的应着,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见他这样经纪人也没在意,又或许是真的太忙,自顾自播着电话径直离开,留他一人在宿舍区门口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


 


蓝色的瓶盖从袋口探出头来,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心口不一。


 


蓝色没什么不好的,仲堃仪想,横竖不能避开,倒不如坦然视之,反正他躲得初一难过十五,今日一过离下月不过再近一天。


 


他迟早是要见公孙钤的,无论想或不想,遑言愿或不愿。


 


他难得这般踌躇犹豫,扭扭捏捏好似情窦初开不敢去见情郎的小姑娘,这样真是太没出息,跟他一贯的人设一点都不搭。两臂酸麻的仲堃仪一边愤愤的想,一边放下提着的东西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方才在超市里时经纪人看他的眼神莫名透彻,也难怪,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与平时大相径庭,那也不能怪人眼尖。


 


只是,他终究觉得不甘心。


 


公孙钤哪里都好,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分手无可厚非,彼此也没有闹得不愉快,平静无波顺理成章,仿佛一个早已书写好的结局等着他们落笔成字,如今终于一锤定音,他们应该觉得解脱才对。


 


难越鸿沟。


 


这几年在一起的时光细数下来其实也聚少离多,仲堃仪不知道自己留恋什么,或许不过是未曾被人真心相待,一无所图。


 


当真一无所图?他眯着眼睛拧开瓶盖,酸甜可口的液体清凉入喉,肝肠肺腑都跟着颤了一颤。


 


果然还是太凉了,他想。


 


公孙钤喜欢他什么呢?他的确是生得好看,但这圈子最不缺的大约就是好看。


        


他们初次见面正好是在草长莺飞的三月,马路两边的梧桐树将好抽展出枝丫上的绿意,料峭冬寒已被春光剪得零碎,深吸口气,冰冰凉凉的空气里浸着孟春小雨过后的湿润,随着呼吸窜入鼻腔肺腑。


    


他在那样一个早春里遇见公孙钤,第一场戏就是骑着自行车停在楼下等对方一起上课。


 


彼时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打着遮光板的镜头下面一张脸依然嫩得能掐出水来,公孙钤踱着步子走下楼来,一边到院子里推自行车一边朝他微微一笑。


 


那场戏一条过,收工时他扯着不太合身的校服略微皱了下眉,却被公孙钤扬手拍了一下左肩。


 


“怎么,跟我对戏这么难受啊?”公孙钤笑吟吟的看他,款式一样的校服在对方身上时似乎都额外熨帖规整,笔挺得直让人羡慕。


 


谁的高中时代里都有这么一个学长,留着一头干净清爽的黑发,穿一身素净的校服,连脚上穿着球鞋都步履生风。


 


年轻的,美好的,青春洋溢的。


 


“没有,只是第一次跟公孙前辈搭戏,我有点紧张。”仲堃仪抿唇一笑,一句话说得真切自然,毫无错处。


 


方才对方那一下略显熟稔的举止让仲堃仪有些不自在,他们不过开机发布会上才初次见面,委实不算熟识。


 


“还是别叫前辈了,我听着不自在。”公孙钤双手插进校服宽松的口袋里,走到仲堃仪边上同他一起靠着栏杆,“叫我公孙就好。”


 


“嗯,公孙。”仲堃仪没有推拒,目光淡淡扫过不远处上方撑着遮阳伞的躺椅,“你怎么不去那边休息。”


 


“这里也能休息啊。”公孙钤好似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弯着,回到,“仲堃仪,你为什么不看我,刚才对戏的时候也是。”


 


“我……”仲堃仪顿了顿,似乎没有寻见一个合适的理由,最后只是笑着摇头道,“大概是公孙你太耀眼,所以我不敢直视吧。”


 


公孙钤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其实他方才本来是想到阳伞下休息的,但是操场上斜倚着栏杆看天的仲堃仪撞进他的视线,三月不算盛烈的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极浅金色,修长挺拔的身形轮廓就那样落到公孙钤眼里。


 


他身上的校服宽宽大大,表情也并不是多么明艳动人,但余寒未消的三月早春里,仲堃仪身上却透着融融暖意,公孙钤抬头看他,春风丝丝缕缕拂过对方的鬓角发梢,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


 


仿佛从中一瞥,便是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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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堃仪被那一通电话扰的颇有些心神不宁,倒也不是惧怕什么,只是觉得离正式开机的日期愈发接近,他居然有几分好奇分手这段时间以来公孙钤究竟过得好是不好。


 


平日里铺天盖地的巨幅海报微博路透要么修图美颜无所不用其极,要么模糊不清口罩遮了半张脸,照片是最好的障眼法,他难以从中辨认出公孙钤的真实面目。


 


如果站在面前,即便隔着妆容,仲堃仪也能从公孙钤看向他的眼神里读出沟壑万千。他并非生来便有这份通透,只是踏入这行初期他也不过默默无闻的业内新人,在偌大一个剧组里跑龙套混群演,他却从不闲着,把握住各种闲暇时的机会跟导演沟通,懂得审时度势的为自己争取戏份,甚至还能旁敲侧击问出下一部戏是否缺人。


 


他并不会单刀直入,往往一句话说得迂回婉转,于人于己都留有台阶,他这般玲珑剔透,在一众心高气傲的新人里面到底还是招人喜欢。圈子里待得愈久,他自然也愈发懂得同各类人来回周旋,故而对方一个抬眸一下挥手,他便知是累是倦,是喜是忧,是不堪烦扰,还是怡然自得。


 


曾有人赞他一句擅察人心,唯有仲堃仪知道,他其实更羡慕公孙钤,那人无需为前途斟酌考量,也能在这个圈子里活得光风霁月,名声大噪。


 


他在电视里见多了公孙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第一次被对方主动搭话时难免有几分受宠若惊,可抬头望过去时但见那人眉目如画浅浅笑开,眼底浮光掠影水波微漾,似有一泓清泉从中流淌而过。


 


仲堃仪方知,惊鸿一瞥四字并非只写在书里。


 


他跟剧组提前接洽过行程,年还没过完的时候日程表便已发到邮箱,这两日公孙钤出演另一位男主的消息总算在微博上曝光,仲堃仪刷到那条微博时蓦然一愣,动作一瞬迟疑。


 


照片上的公孙钤穿着一身染了杂色的背带裤和咖啡色衬衣,袖摆斜斜往上挽着,露出的一截手臂劲瘦修长,经脉分明,一手托着颜料盘一手执笔,头上还歪扣着一顶贝雷帽。


 


他微微皱着眉,原本贵公子的清幽气质悉数退却,咬着嘴唇的样子仿佛真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小画家。


 


仲堃仪觉得光是选角就已有些戏剧化了,明明他是草根出身的演员,公孙钤才是承袭家业的艺人,偏偏戏里却是对方出生贫寒,他养尊处优。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划拉着屏幕继续往下翻了过去,评论里欢呼雀跃的粉丝还在刷着话题,他却意外看到有人说这是“乾坤组”的第三次合作。


 


是了,第三次。


 


初次是在三月,他入行不久搭档对方出演男二,一身校服素净清爽,他只觉对方清淡妆容下意外的好看,尚不知何为风花雪月。


 


第二次是在仲夏,他出道三年小有名声,与公孙钤合作一部谍战戏,双枪在手,一身风衣在夜色里猎猎作响,回首却是潇潇暮雨,公孙钤撑伞在外围等他。


 


辗转来去,第三次合作居然又是在早春,若是天意当真不弄人,便是他和公孙钤尚有牵绊未曾尽断?想到这里时仲堃仪不禁自嘲起来,即是如此,当日又何必把分手说得那般决绝,素来波澜不惊的公孙钤咬着牙关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冷着脸不去看对方因为吃惊而泛白的脸色,继续道,公孙钤,我们分手吧。


 


当时公孙钤蓦然扣住了手臂把他拉进一步,修长笔挺的身形几乎贴在一起,公孙钤目光离他不过三寸之距,眼也不眨的盯着他。


 


为什么。良久,公孙钤缓缓吐出三个字,又沉吟道: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接这部剧?


 


“我只是觉得累了,你对这种IP剧不屑一顾,是因为你有更好的资源和平台,但是我没有,我必须要去。


 


“新剧这种时下大热IP又是双男主,到时候免不了要炒CP,你一向不喜欢这些我也知道,可是我现在的戏路并不比以前宽,我比不得你,演艺圈里年年都有削尖了脑洞往里钻的新人,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可是公孙,我知道你介意,我也不想为了这件事跟你闹得不愉快。我从来没有打算像你这样与世无争,我今年已经30了,入行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要这个圈子里出人头地,所以我不甘心现在这么半温不火的状态。


 


“继续跟你在一起,要是被狗仔撞破私情,到时候免不了议论纷纷,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舆论导向会站在哪一边?到时候会有多少人说我不过是傍上你的身家和名气?”


 


公孙钤眉头皱的愈深,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了对方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微微扣紧的指尖把对方脸上白皙的皮肤捏得瞬间泛起红印。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仲堃仪抬臂拿开他的手,语气淡淡:“你错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不想听到别人这么说而已。”


 


公孙钤五指捏紧攥成拳,表情有些松动,却又不知是惊讶还是恼怒,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长叹二字。


 


堃仪……


 


仲堃仪差点在这一声缱绻温柔的轻叹下缴械投降。


 


公孙钤这人活得太像一汪泉水,利万物而不争,清澄明净,不染凡尘,最是温柔,却也最是不懂体察人心。仲堃仪一直觉得若不是倚仗家世背景,他纵使再才华横溢,能混迹在娱乐圈里也是个奇迹。


 


他各种青眼白眼都能一笑而过,却不知这圈子里的人形形色色,赏识你的未必真心,厌恶你的或许假意,不可尽信,不可不信。


 


他一腔赤诚,待谁都是真心实意,仲堃仪起初觉得他这人活得未免太过天真,后来才发现对方是大巧若拙,深知娱乐圈个中深浅。


 


只是对方仍然能这般光风霁月,而他必须顺水而行罢了。


 


时也命也,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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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堃仪设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景,他们西装革履,背景是铺着红色地毯的开机发布会现场,再不济,也该是在人声喧哗拥挤忙碌的化妆间,他们匆忙打个照面,不动声色的颔首问好。


 


只是这一刻,他才忽然清醒的意识到,他们的周遭没有旁人,四下无声,静默得仿佛连空气都开始凝固。


 


他们是该碰面的,但不该是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洗手间坏掉的水龙头还在往外喷水,他的领口袖口沾了半湿不说,连脸上都是零星的水渍,晕开的妆容有些沁色,眼角染黑,唇边落红。


 


狼狈,太狼狈了。


 


仲堃仪想,即便是在谈恋爱的前几年里,他拍戏拍到凌晨,夜里回酒店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会带着妆先跟公孙钤视频完,而后才到浴室里一边卸一边快速洗个澡好上床睡觉。


 


他几时这样狼狈过?哪怕是卸妆完后素净的一张脸,也比现在这副模样好上太多。


 


不好意思。仲堃仪缓缓开口,不待对方回答便低头往旁边走了两步,扬手扯过墙上挂着的擦手纸巾,拧巴着揪在手里,胡乱在脸颊上擦了几下。


 


公孙钤叹了口气,瞥见对方彻底蹭成小花猫模样的一张脸,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笑。


 


在仲堃仪这样在乎自尊的人面前,大约是不该的。倘若未分手之前自然不必担心,他不顾形象捧腹大笑都无妨,只是此时此刻,他若是真的笑了,对方恐怕是要羞愤得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往前走一步,对方却随即侧过身去,把手上的纸巾沾了点水,而后身体微微前倾,对着镜子开始清理脸上被水晕染的痕迹。


 


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仿佛他不曾存在。


 


凭他对仲堃仪的了解,此刻不声不响出门去恐怕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偏偏不想出去。


 


公孙钤堪堪退后一步,转身走到门口,却并没有出洗手间,只是抬手轻和上门,指尖拨过把手下方的锁扣,咔嚓一声,按上反锁。


 


洗手间里太静,只有哗啦的流水声,细碎的动静没有逃过仲堃仪的双耳,站在镜子前面的人却兀自不理,手上动作不着痕迹的略微一顿,而后继续把纸巾沾上水,擦过眼角晕开的眼线。


 


公孙钤默然不语,没有催促,没有询问,仲堃仪却在这如潮水席卷而过的沉默之中颇为焦灼,擦拭的动作也有些着急,颇不自然的力度失了轻重,蹭得脱妆后眼底原本白皙的皮肤泛了红也不曾停下。


 


有什么东西扣住了手腕,仲堃仪低下头,只看到公孙钤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他皱了下眉,试着挣了挣,对方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愈发收紧五指,像是要融进骨血般将他的手腕攥进掌心。


 


公孙钤,你放开。仲堃仪压着嗓音开口,言辞着带着浅薄的愠意。


 


眼睛本来就肿了,再擦等一下上不了妆。公孙钤徐徐开口,音色沉稳,浸染着早春薄寒,语调不急不缓,犹如迟迟钟鼓:知道第二天有工作,就早点睡。


 


我倒是想啊,仲堃仪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心里少不得恼怒起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哪里是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哥哥,就算是分手第二天上台出席颁奖典礼也能丝毫不影响工作状态。


 


嗯,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公孙前辈提醒。仲堃仪笑了笑,脖颈和袖口传来阵阵凉意,每动一下都渗着水里的清寒。


 


水方才还是暖的,洗手时的温水在水龙头断开后直接喷涌而出打湿他的衣领,本能伸手去挡时,却又浇湿微垂的衣袖。


 


带着温度的水似乎马上被抽走了热量,棉质的白衬衣冰凉凉的贴在皮肤上,又湿又黏。


 


真是糟糕透了,仲堃仪想。


 


走吧,先去化妆间吹一下衣服,不然会感冒。公孙钤说完蓦地松开手,仲堃仪原本借力停在半空的手臂脱力般垂下,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那人熟悉的眉眼。


 


蒲柳之姿,松柏之质。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一颦一笑都是他最喜欢的样貌。


 


他曾经笑说公孙钤长了一张他最喜欢的脸,对方闻言眉眼一弯笑得开怀,却不知他其实说得真心实意,毫不恭维。


 


方才手腕上捏出的红印还未消退,受到外力碾压的地方,皮肤表面的毛细血管会出现短暂的血液不流通,所以肤色会泛红,但是没关系,这些痕迹很快会随着血液流通消散,就像不曾存在过。


 


一如他们历历在目的过往。


 


他后悔了,他想公孙钤,他思念对方轻声软语的关心,他贪恋对方猝不及防的拥抱,他在昨天夜里辗转反侧时甚至还想,要不就不分手了,或许是沉沉夤夜里漫无边际的黑暗来得太过汹涌,那些原本微弱渺小的情绪被无端放大,盘旋着在脑海里重复,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神经。


 


嘴硬个什么劲,说句后悔很难么?反正公孙钤也不会嘲笑他的。


 


可也只是那一瞬间,他用力闭上双眼,很快便从瞬息的脆弱里寻得一个出口,他们继续在一起又能怎样呢,承受被曝光后累牍连篇的口诛笔伐?面对纸媒上枝词蔓语的申明通稿?还是在镜头前义正言辞的矢口否认?


 


公孙钤可以大方承认,那他仲堃仪呢?


 


天道公允,人道却未必,大家看在眼里的,终究还是公孙钤优渥的家世和他贫寒的出生,至于他费尽多少心血试图与公孙钤站到同一个高度,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他们只需要看到一个可以为了梦想在娱乐圈里不懈奋斗的“仲堃仪”。


 


这娱乐圈对待他这样的人总是苛刻的,倘若他有了一点点“不择手段借人上位”的所谓证据,扑面而来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他还不够优秀,尚未能与公孙钤比肩而立,所以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无用,只有等到他真正跻身一线,才能像公孙钤那样把一句我们在一起了说得云淡风轻却又劈金断玉。


 


前一任经纪人曾经跟他说过:这个圈子里,不能碰的东西有很多。有两样尤其不能。一是毒品,一是同性恋。


 


他当时入行不算久,才刚跟公孙钤在私下里确认了关系,此刻经纪人的话来得有些突兀,他抿了抿双唇,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女经纪人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一手拿着粉扑一手托着粉饼正在补妆。


 


她说:不为什么,因为人言可畏。大众的接受度取决于对你的容忍度,你现在一没作品二没名气,传出这种事情大家的第一反应不会是祝福和理解,而是会觉得你在靠同性恋这个身份在搏出位。


 


他脱口而出:那如果我有了呢。


 


经纪人笑了笑,合上粉饼装进包里,抬头看他时眼里不折不扣的透着一丝无奈:到时候再说吧,也许等你什么都有了,有些东西就不想要了。


 


……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有人吗?这门是不是坏了啊。操着方言的汉子按着门把手,声音都被憋得有点抖。


 


公孙钤浅浅一笑,说,走吧,我们先出去。


回到化妆间时仲堃仪找发型师借了吹风,随手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把插头摁进插座的一瞬间他再度抬头看了一眼从洗手间出来起便寸步不离的公孙钤。


 


我自己来就好,你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仲堃仪说完伸手比了个请离开的手势,抬眸看向公孙钤时目光沉静如水,无波无澜。


 


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好在化妆间角落,旁边一排衣架正好将这一小块地方围成个缺口的三角形,从外围看过来时并不能完全看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暖烘烘的热风透过吹风机口,仲堃仪把沾在锁骨上的衬衣扯了扯,又把手举高些,好让这一小股风能直接灌进领口。


 


公孙钤依旧站在对面,身形修长挺拔,站得沉稳镇定,如松柏迎霜而立。


 


干热的暖风拂过温凉的肌肤,在胸前蹭出一阵又一阵生涩的痒意,仲堃仪微微咬紧下唇,却又对方寸之外好似抱臂观花般闲情逸致的公孙钤毫无办法。


 


逐客令已经下了,但横竖这化妆间不是他一个人的,若是公孙钤愿意站在这里,他也只能认了。


 


况且,纵观整个拥挤忙碌的房间,已经没有更好的位置适合他来把衣服吹干。


 


公孙钤就那么看着他,漆黑如点墨的瞳仁里肯定还倒影着他此刻颇为狼狈的模样,仲堃仪想到这里没由来的一阵憋闷,旋身对上侧边的一面化妆镜,却见自己卸妆过后的一张脸苍白得近乎憔悴,眼底都泛着淡青色。


 


抬着的胳膊维持同一个姿势已经有些酸麻,座椅上还搭着刚才脱下来的西装外套,离开机发布会只有不到半个小时,可是他还需要重新上妆。


 


你怎么在这!等会马上就要上台了。一声低呼打破了俩人之间的尴尬,匆忙赶来经纪人在看到公孙钤旁边的人时脸色略微一僵,撇下嘴道,这不是仲先生么,怎么还没化妆?


 


不急。仲堃仪扯起一抹笑,重新打开吹风,伸手拿起了西装外套的一只袖子。


 


看来仲大明星驻颜有术,素颜出镜也没什么,反正今天也只是走个仪式拍张照而已。她说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仲堃仪,淡淡一瞥倒是更像打量。


 


公孙钤的经纪人,姓张,三十来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五官生得温和却偏偏蓄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妆容得体,哪怕踩一双八厘米的细高跟走起路来依旧雷厉风行。按辈分资历来算的话,圈内连公孙钤都要叫一声姐。


 


不仅如此,这人眼光毒辣言辞犀利也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仲堃仪知道她对自己向来不喜,如今又跟公孙钤没了那层关系,想来看他更是不爽。


 


张姐还是先带公孙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好。仲堃仪倒是不甚在意那些,张姐护公孙钤护得厉害,他心里清楚得很,当初刚在一起时对方就告诫过他你最好是认真的,否则自己还是有些办法让他在圈子里混得不那么容易。


 


能把一句看似威胁的话说得言笑晏晏,仲堃仪不敢说自己一点都不惊讶,却并无太多厌恶反感,他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比起那些横眉冷对高高在上的,眼前这个人不过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开门见山而已,公孙钤能有如今的业内地位,这位经纪人自然功不可没,没有人希望自己付诸心血才打造出的一个偶像毁在同性恋三个字上面。


 


更遑论当时的仲堃仪是个才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年龄又比公孙钤大,别说是她,就算旁人听闻这种事,怕也不会有什么美好的联想。


 


好了张姐,我等会就过去,你先去休息室吧。公孙钤开口道。他这几年受对方照拂良多,自然晓得对方无意针对,更多是在为自己不平。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想有旁人插手,谁都不行。


 


你倒是好说话,就是不知道有人愿不愿意领你这份情。她压低嗓音感叹一句,似是气恼至极,无可奈何道:好吧好吧,我也管不了你了,别被拍到什么就行。


 


嗯,知道了。公孙钤略微颔首,面上浮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张姐今天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


 


仲堃仪被那一抹朝阳初升般的笑意定住,握着吹风不言不语,指腹摩挲的地方被震得发麻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直到经纪人离开,仲堃仪才按灭吹风,询问道:你打算看多久?公孙先生。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接这部戏么?公孙钤不答反问,低沉的声线轻缓柔和,像一缕拂过耳畔的风。


 


为什么?仲堃仪勾着嘴角笑道,难道是为了我?


 


公孙钤看着他,目光淡淡,眼底微澜。


 


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荣幸之至了。仲堃仪随口客套一句,拿起外套搭上手臂,迈开步子同公孙钤擦肩而过时,用几乎是耳语的音量在公孙钤颈侧低声补充到:可是我知道,不是。


 


仲堃仪的声音太轻,口吻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公孙钤却几乎是怔住了,半晌没有再挪动步子。


 


仲堃仪就在不远处的座位上补妆,化妆师漂亮精致的手拿着粉底刷在他脸上轻轻扫开,三两下便把有些苍白的脸色遮掩下去。


 


公孙钤极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


 


今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有什么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非要说完,他的确不是为了仲堃仪接下这部戏,但是要说与仲堃仪全然没有关系,那也是在说谎。


 


他一向不曾动过什么凡心,春花秋月等闲视之,却唯独在仲堃仪面前把那一点想要独占的心思展露得甚是彻底。


 


奈何仲堃仪却不懂,那人明明可以在酒桌上纵横捭阖侃侃而谈,却偏偏对待他时就没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连句讨喜的话都不会说。


 


也不是完全不会,某次商演回家时对方已然喝得微醺,洗完澡出来时依旧双颊飞红,系好的浴袍松松垮垮,像小孩子似的坐在床上任由公孙钤替他吹干头发,末了还拉着他的手低喃道:公孙,你长得真好看。


 


好看?公孙钤低笑出声,俯下身问道:还有呢?


 


仲堃仪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摇头道:没有了。


 


公孙钤循循善诱:那你喜不喜欢?


 


仲堃仪点了点头,目光有点懵懂。


 


公孙钤心满意足的揉了揉对方吹干之后蓬松柔软的发丝,温柔道:好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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